讲毕精神空间,不妨再来讲物质空间。叠山理水、山与水,自是物质,而叠与理,则是把精神、意念融汇其间,从而让物质为精神所提升,由意象进入意境。
而这,则在于空间的创造。即如何在尺幅之间,营造出一个由小见大、化局促为深远的空间——这就要看对空间的巧妙分割了,且要在分割后不留痕迹,从而做到一步一景、摇曳生姿、变化无穷、气象万千,让任何一位游人,都能体会得到其间乃方方胜景、区区殊致,处处惊奇。
无论道家还是儒家,讲究的都是整体性思维,天人合一便是一个整体。任何一个园林,也同样是浑然一体的,处于有机状态之中,各个部分,既可独立存在,又与整体难分难解。一如古人所云:拆开则逐物有致,合拢则通体联络。一步一景与万千气象,是不会有什么不相容的地方。拆与合,是有机的统一。试想一下中国的园林,无论是北国的皇家园林,江南的私家园林,以及独具一格的岭南园林,不都是如此么?
北宋郭思在其父郭熙过世后,根据其父生前所述之记录整理出的《林泉高致》中的《山水训》开篇便称: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,其者安在?丘围养素,所常处也。泉石啸傲,所常乐也,渔樵隐逸,所常适也,猿鹤飞鸣,所常观也。我以为,常处、常乐、常适、常观,这四个常,同样是营构园林的要旨。常者,自然而然,毋须矫饰也;常者,日近日亲,断无疏远者也;常者,平常平等,平静平抚也。一个人身在园林,与常相悦,自有高境界出矣。
讲来讲去,园林的物质空间,无非也是山水二字,草木花石,亦是山水所化——一峰(石)则太华千寻,一勺(水)则江湖万里。尺幅千寻,少可总多,就看你如何运用大小、虚实、藏露、深浅等技法,万千胸臆,化作园中种种神奇点缀。还是郭熙说得好:千里之山,不能尽奇;万里之水,岂能尽秀?太行枕华夏,而面目者林虑;泰山占齐鲁,而绝胜者龙岩。一概画之,版图何异?如果缺少艺术眼光,在选材与营造上,没有可游可居的美学尺度,又怎可达到一步一景,景随人意的效果?同是郭熙,在绘画理论有山形步步移,山形面面看的观照之法,园林,无疑同出一理,远取其势,近取其质,让人的什么意愿不至于发生阻滞与中止。其实,前人总结的关于园林山石的四字真经,即透、瘦、漏、皱,说到底,无非是其物质空间上的情势与变幻。剔透玲珑、空灵虚幻,凡此种种,无不与人的性灵相通。笔者曾以大英石、小英石为题,写过英德奇石的散文,英德之峰,其高大者皆石,故曰大英石。屈大均在《广东新语·山语》中如是说。他还称英德为奇石之薮,其有根者?起而为峰,无根者散布而为石,石者峰之余也,峰者山之骨而石其齿牙也。凡以皱、瘦、透、秀四者备具为良。
这里,把山与石之间的辩证关系,写得非常到位。园林叠山理水,自是以石为山,不过,这一为,却可见艺品之高下,人心之清浊矣。园者寄情于山水,山水也就自然焕现出其主人的情感之光。
对于中国园林这种隐喻式的、象征性的、讲究空灵、追求境界的建构,非浸淫于中国道禅文化之久,是不容易体察的。西方每每只停留在意象的层面,很难再更上一层楼,因为他们太写实了。而我们不仅讲究意境,还更进一层,进入高远的精神境界之中。所以,他们的后现代,还是很物化的片碎,而我们道、玄、禅在园林中的体现,却是物我融合、气韵生动、浑然一体、以德配天的。
正文
叠山理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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